《紫玉金砂》第七章(1)

　　第二天，潘四公子按照父亲吩咐，清晨便离开扬州，赶赴京城。见儿子离去，潘天赐又将邵伯闸缉私尉阎武传到书房。阎武叩拜施礼过后，按常例，潘天赐应该令他起身说话。但是，这回潘天赐却扫视了一眼跪拜在地的阎武，并不让他起身。

　　“阎武，本司待你如何啊？邵伯闸失守，纵贼连闯两关，本司非但没有追究责任，还让你官复原职。此番扬州知府把你捉拿，也是本司把你保出来的。你认为这对你是公道，还是 不公道啊？”潘天赐语气严厉，已隐隐带着质问。

　　“回大人话，卑职守邵伯闸尽职尽责。如果卑职人手再多增加一些，就决不会让贼人闯关。焦湛之捉拿卑职，是本人为了保护潘公子和柳叶。”阎武虽然是粗人，但毕竟当了多年的低职武官，官场应答还是懂得一些。他在答话中，暗暗给自己预留了退路。

　　“这么说，本司还应感谢你不成？”

　　“卑职不敢。”

　　“狡辩！你没有衙门出的令牌，却私入死牢，你以为本司不知道吗？要不是看在你跟随本司多年，我随时可以用私通盗匪的名义，将你革职查办！可是，你居然恩将仇报！”

　　“此话怎讲？倘若大人认定卑职失职，你可以治我的罪！”阎武被“恩将仇报”四个字惊得浑身冷汗，他蓦然回想起那天在文具店门口，潘四公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
　　“我免了你的罪，你是如何报答本司的？因为你的密奏，钦差来到扬州调查本司，引起种种事端，如今又死在此地，朝廷不会就此罢休啊！”潘天赐索性将话说开了。

　　“卑职的确去过大牢，知道大人放走了盗贼，也想过要写状子，但没有写成。”见图谋败露，阎武也豁出去了，讲了实话。

　　“你是想两头落好，杀人不见血。”潘天赐目光如电。

　　“本人此次被抓，事出有因。守关怠职当罚当斩，听凭大人发落。可告发大人之事并非小人所为。”阎武横下心，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神色，但不是自己做的事，却绝不肯枉担骂名。

　　“可是——有人亲耳所闻，有人亲眼所见，你阎武要参本官。”

　　“卑职确曾有此念头。可想到大人这些年对朝廷的贡献，对两淮百姓的好处，不应为一事之责而参奏大人，故断了此念。”阎武说出了自己当初的想法。

　　“朝廷也查了，钦差也来了。清者自清，浊者自浊。你看我该如何处置你呀？”潘天赐话语森然地问道。

　　“大人，阎武是个粗人，做事一是一二是二，绝不撒谎，也绝不抵赖。”跪在地上的阎武一挺脖子，强硬地回答。

　　“那好吧，你先回去。状子的事就由你自己拿主意，本司绝不干预。”

　　“大人既然知道卑职要状告大人，怎么还放卑职回去？”潘天赐的话，使早已认为自己难逃死罪的阎武登时大感意外。

　　“起来吧。”潘天赐俯下身，将阎武扶起，“这年头，像你这样忠诚朝廷的官员，可谓凤毛麟角。本司纵然有意，也不忍心下手啊！你回邵伯闸当你的差吧。”

　　“谢大人！”阎武心中一阵激荡，浓重的愧疚猛然袭上心头，他几乎要落泪了。

　　“老爷，你怎么就这样把阎武放了？”待阎武离去后，李三不解地问，他没想到老爷居然如此仁厚。

　　“阎武是个孝子，最近家里遭了灾，你到账房去支领些银子，给他家乡的老母亲送过去。”潘天赐的吩咐，使李三更加感到意外。

　　“老爷，这种吃里扒外的人，您不罚还赏他，往后谁还听老爷您的？”先是有冯师爷，后来又是阎武，李三觉得能对老爷忠心耿耿的人，实在是找不到了。

　　“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？让你去就去！”潘天赐训斥了一句，然后又吩咐：“另外啊，把冯师爷叫来。”

　　李三下去不久，就又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：冯师爷逃跑了。

　　“跑得了今天，跑不了明天！给我下令捉拿！”潘天赐厉声怒吼。

　　李三带着盐运使司的巡捕接连在扬州搜查了三天，却全然没有发现冯师爷的踪影。当然，他也不是一无所获：这三天来，他在扬州查到十九把著名的古壶、珍壶，并将壶主的名单抄写仔细，献给了潘天赐。潘天赐虽然啼笑皆非，但还是赏了李三一锭银子。然而，潘天赐也明白，逮捕人犯这类事情，依靠李三这样的家奴是办不来的。于是，他下令将邵伯闸的阎武调来。

　　正所谓“使功不如使过”，潘天赐将阎武调到身边后，让他在盐运衙门给自己当贴身武弁，阎武受此抬举，自然感恩戴德，发誓要粉身碎骨，以死报效。果然，在几天之内，他就为潘天赐做了两件大事：一是按潘天赐的指令，将扬州一批偷逃税款的不法盐商缉拿归案，并鸣锣游街。其实，这批盐商大多与知府焦湛之沾亲带故，潘天赐这样做，就是为了敲山震虎，打狗给主子看。另一件，是阎武将逃脱数日的冯师爷给搜捕到了。据阎武描述现场，当时冯师爷正与一伙盐商混在一起，桌子上堆满了银两，显然是正在接受贿赂无疑。

　　眼看自己近日来连战连捷，潘天赐得意之余，心中的癖好再次发作，于是又带了李三，微服到古玩市场上搜购名壶。事有凑巧，正当他闲逛到一处卖壶的摊子前，随手拿起一把壶仔细把玩时，旁边走来一个年轻人，接口说道：“真是一把好壶啊！”